文 | 20社,作者 | 李贤焕,编辑 | 贾阳
打工能赚多少钱?
马斯克说:一年接近67亿吧,美元!
在过去的2020年,特斯拉根据马斯克专属薪酬计划,以股票的方式发放了67亿美元的期权奖励。这么说吧,6700000000美元,这个数字有8个0,特斯拉Model 3在美国最便宜的版本标价4万美元,领着工资的马斯克每3分半钟就能买一台。
按常理来说,特斯拉给马斯克定制的激励方案,以企业市值作为CEO的绩效,是一种长期主义的体现。
但意外因素出现了,那就是,去年以来全球的资产市场出现明显的“疫情牛”。一个数据是,全球上市公司的收入在2020年下降了约15%,但MSCI全球指数仍上涨了18%,大水漫灌中,美国科技股成为了潮水的方向,科技成分较高的纳斯达克指数上涨了51%,其中最典型的就是特斯拉。
特斯拉股价在2020全年上涨743%,成为股票市场的最大赢家。相比跟业绩挂钩的股权激励,马斯克开发了一种更极致的股价戏法。当特斯拉的市值已经和业绩脱钩,马斯克的薪酬体系成了一种投机的、单纯市值导向的计划。
特斯拉当期的业绩确实还不错,核心的指标包括销量、利润和利润率在疫情当中仍明显提升,但这自然是解释不了股价/市值大涨7倍。身为CEO的马斯克化身股价魔法师,又盯上了比特币。
当一个市值高达数千亿美元的公众公司跟随它的CEO买入15亿美元的加密货币以后,不久之后还宣布开始接受比特币作为其车辆的支付方式,比特币应声大涨。当马斯克为比特币疯狂代言之后,特斯拉股价似乎也找到了另一个锚点,实现大涨。
你会发现,在马斯克的操纵下,特斯拉和比特币的股价互为“概念”产品,马斯克一条推特,他的信徒们,拿着手头的积蓄跟着马斯克往里冲;一旦比特币走势疲软,马斯克又“突然之间”认为比特币好像并不是很环保,宣布暂停在购车中使用比特币,在赚足了币价上涨的收益后扬长而去。留下了仍飘在高空的特斯拉股价,以及在马斯克推特下方破口大骂的信徒们。
只有马斯克本人一直在赢。
马斯克确实开了一个头。2020年开始的疫情时代,为亿万富翁们开启又一次赚钱的黄金时代。
在马斯克连续三年成为薪酬最高的CEO之后,特斯拉为其开出的市值-薪酬计划开始被更多上市公司效仿。
这些董事会和投资者等少数人共同推动的高管激励措施,在钱来钱往中推着CEO薪酬飞上了天。每个人都盯着自己不断上涨的收益,谁也都没有理由为这个愈发极端的薪资踩下刹车。
我们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画面,股价的繁荣造富了一众高管,但普通员工收入仍在原地踏步,这种历史性的红利又一次被紧紧锁在了高管办公室的门里,而这扇代表着贫富差距的大门却变得越来越厚,越来越沉,难以打开。
薪资上涨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闻。《纽约时报》每年都会委托咨询公司Equilar研究调查美国境内薪酬排名最高的前200位CEO。结果可以这么说:涨薪年年有,去年尤其多。
2020年美国最挣钱的打工皇帝就是马斯克,作为特斯拉的CEO,特斯拉在一年时间里给他发了近67亿美元的工资。
这个数字已经大到很难让人有实感了,这么说吧,特斯拉贵为全球市值最高车企,辛苦经营近20年,去年终于首次实现年度盈利,艰难赚了7.21亿美元,转头一看CEO的薪资,比公司的净利还高了近10倍。
在美国薪酬榜排名第二的高管是橡树街健康公司(Oak Street Health)CEO Mike Pykosz,薪水、奖金加股票去到了5.68亿美元。马斯克的薪水是这个数字的11倍。
以至于在彭博做的图表做了两个版本,有马斯克版和无马斯克版。要不然看着马斯克的数字,甚至会为后面的亿万富豪CEO感到略微心酸。
我们来看看这个第一高薪到底是怎么开出来的。
2018年1月,特斯拉公布一个马斯克十年薪酬方案。特斯拉设定了12个股价阶梯目标,每个目标都比上一个高出500亿美元。从1000亿美元开始,最高到6500亿美元,特斯拉市值只要达到一个目标,马斯克就能解锁一笔收入。
如果特斯拉市值涨到约6500亿美元,那么马斯克的期权收益将达到560亿美元。
这个方案在当时看起来就是一个“大胆的实验”。
当然了,如果单看560亿美元,这对于一个人的工资来说肯定是天文数字。但毕竟当时特斯拉的市值还长期徘徊在500-600亿美元左右,要实现这个目标,特斯拉的股价得在马斯克的领导下,涨个十几倍,才能解锁这笔薪资。从这个角度想的话,马斯克也配得上这笔工资。
不过批准这一方案的董事会,开出这一天价,关键的原因还是要把马斯克拴住。
毕竟马斯克左手特斯拉右手SpaceX,董事会担心一心想着火星的马斯克把工作的重心移到了SpaceX上,甚至怕马斯克会退出特斯拉的经营管理。当时董事会说:“希望以此激励马斯克不仅要继续领导特斯拉实现其长期目标,而且还要通过其个人的商业敏锐和兴趣,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特斯拉上。”
那时的马斯克还没有完全走上神坛,华尔街还有一派投资者一边大力做空特斯拉,转头就在媒体上发文表示特斯拉的股票应该降到0。
他们认为这个薪酬计划只是特斯拉的一个公关噱头,别说市值涨到6500亿美元了,在他们看来,特斯拉这家成天高喊颠覆这个颠覆那个的公司,股价应该要在不远的未来原地着陆,他们早早做空特斯拉,搓手等待在“大骗子”马斯克身上狠狠赚一笔。
后来的事实就是,特斯拉在2020年里股价就涨了超过700%,三年多时间里市值增长超过10倍,马斯克连续三年位居彭博年度薪酬榜首。
原本的“十年薪酬计划”,才过三年,眼看就要过时了。
目前进一步提高特斯拉市值无法再为他带来更多期权奖励,原定的6500亿市值目标已经被他甩在身后。
按照激励计划,除了市值以外,还有有盈利或者营收指标要完成,但实际的执行中,马斯克甚至只要确保特斯拉的收入增长,就能够拿到余下的全部期权奖励。
这意味着,马斯克这一阶段完全可以大肆营销,生产低利润车型,或者降价销售。
这个计划本身的出发点很好,有点类似杠杆股票期权,它本来能够确保马斯克必须建立一家有实业支撑的企业,而不仅仅只是在股价出现泡沫时获得报酬。但当市值、业绩目标在现实中被拆分,这个计划变成了一个有太多漏洞可钻的奖励机制。
这种给CEO定下超高的市值目标,完成之后再送上巨额奖励的方案,后来被称为“登月计划”。
在最新的数据中,CEO的平均薪酬是普通员工的200倍左右,相当于你得工作大半年才能赶上人一天的平均薪水。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最近披露的数据显示,极端的情况下,这个数字可能是1000倍以上。
时间倒回到上世纪70年代,当时CEO们的薪酬普遍低得多,大约是公司普通员工的20-30倍。这种薪酬体系更强调公司内部的平衡,干活儿的兄弟们拿得多,高管们才拿得多,反之亦然。
“企业的唯一目的就是利润最大化”是当时最主流的社会经济理论。只要是能实现利润增长,那么激励能创造价值的高管就是合理的。
在这种背景下,一个新的行业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。一群被称为高管薪酬顾问的人出现在了董事会的会议室内,带来了一个新的计算公式:高管的薪资不要根据公司员工的水平定,而是根据市场上其他CEO们的水平来确定。这种计算方式的前提在于,这些CEO可能会因为外面提供更好的待遇离开公司。
CEO薪资开始与自己员工脱钩,市场上所有CEO们共同构建了一个新的薪酬标准。
结果就是,CEO获得加薪,就能凭一家之力抬高整个行业的薪资标准,间接抬高所有同行们的身价。一个CEO拿到了更高的薪水,就会成为别的CEO谈判时的筹码。
CEO们的薪酬在这种不断哄抬的模式下螺旋上升。
CEO的薪资多数是董事会定的,但他们也并不会对薪酬形成明显制约。毕竟也是拿着别人的钱给别人发工资,而且这些董事本身也手握高薪,大家和和气气才是最好的,最起码不太有动机去降低CEO的薪酬。
直到21世纪,美国爆发了包括安然事件在内的巨大公司丑闻,以及到了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,华尔街的投资者看着一票公司倒闭、员工失业,但公司高管们的薪资还是飘在天上。
机构投资者们气愤走进会议室,对着董事会一顿敲桌:这些CEO们的薪酬计划肯定是有问题的,赚大钱可以,但是也得照顾一下公司的表现吧?
董事会转头把电话打到了各自的薪酬顾问,合计出了一个更能照顾大家情绪的方案:我们将主要以股票的形式向CEO们发工资,把他们的薪水和公司业绩强挂钩。
这就相当于给CEO们定下了清晰的绩效,所谓多劳多得的结果让投资者、董事会和CEO们都能接受。只要股价上去了,高管们赚大钱那也是理所应当的。
2008年之后,在随着量化宽松而来低利率环境里,企业高管们在专心经营公司之余发现了一个新的财富密码:上市公司低息借债,再把这笔钱分红,或者回购股票推高股价。
等股价走高之后,又可以利用推高的市值继续借债,再一次分红、回购。
这种借债、分红、回购的数字游戏每完成一次,高管们就会有一大波进账,如同开动一台印钞机,非常上头。
可以借债回购,而不是去拓展业务,当然可以把利润也囤起来,拿来回购股票。比如麦当劳在2013-2019年间,公司利润约为300亿美元,但同期分红加回购接近600亿美元。
数据显示,449家在2003年到2012年上市的标准普尔500指数公司,在那段时间里一共花了2.4万亿美元购买自家自己的股票,这个数字占总利润的54%,还有37%的利润被股息红利占去,只有很少一部分留给提升普通员工和提高生产力、投资等。
不管是借债还是用利润回购,股价提升造富了一票高管。《哈佛商业评论》在一篇标题为《只有利润,没有繁荣》的文章里提到,2008年金融危机后的5年时间里,股市欣欣向荣,而在总人口中排名前0.1%的高薪群体,几乎获得了经济回暖带来的全部收益。除此之外,好的就业机会持续减少,企业的利润并没有转化为更大范围的经济繁荣。
美股在之后十余年时间里迎来一波大牛市,投资者手里的股票越来越值钱,CEO的薪资在一片欢呼声中飞得更高。
故事就来到了马斯克这里,特斯拉开出的“登月计划”,让马斯克领走数百亿“工资”,像是在高喊:论发钱,我们才是最有创意的。
从2018年特斯拉给马斯克定下了薪酬方案,同年即拿下最高薪资CEO称号,“登月计划”开始出现人传人现象。
2018年薪酬超过1亿美元的高管有5位;2019年,只有一个人的收入超过这个数字;到了2020年,至少有15位高管薪酬超过1亿美元。而一些处在相对传统行业的大公司也提出了自家的“登月计划”,包括家具用品公司Restoration Hardware、Paycom Software和摩根大通。
正如一位政策分析师所说“疫情当中,当美国人为工人们努力工作维持社会运转而欢呼时,企业董事会却忙着想方设法提高首席执行官的薪酬。”
从薪酬顾问,到股票奖励,再到马斯克引领的“登月计划”。几十年时间里市场环境风云变化,其中的董事会和投资者等少数人共同推动的高管激励措施,越来越夸张。
2020年疫情席卷全球,无数国际打工人一边面对一片惨淡的市场,一边看着自家的CEO在大水漫灌的股市里,赚走了有史以来最多的钱。
它会停止吗?不,不会的。
特斯拉薪酬委员会主席Ira Ehrenpreis表示,这是一个只赚不赔的生意,如果马斯克赚了几百亿美元,那么股东也赚了钱;如果马斯克表现不佳,股东也不会有什么损失。
主要业绩好,投资者就有肉吃。只要有肉吃,自然也就不介意分多几碗汤出来。一位薪酬顾问表示: “马斯克的‘登月计划’带给我们的启示是,如果业绩要求足够高,我们付多少钱并不是很在乎。”
就像这个方案已经在更多公司得到应用,马斯克的CEO同行们也看到了这个诱人的计划。“没错啊,公司市值上下就是几十上百亿,我拿1个亿2个亿的,又能算什么呢?”
故事讲到这里,新一轮由马斯克带起来的薪酬计划,继续拉升高管们的薪资,人们思考这个极限到底在哪里?即在一个企业里,CEO作为一个人的工作价值真的能比其他人大这么多吗?
这个问题很难有明确的答案,但可以确定的是,美国的财富不平等程度来到了一个世纪以来的最高点。根据彭博数据,2020年,标普500的公司里,CEO薪资和普通员工薪资倍数的中位数为182,这一数字已经连续三年上涨。在部分公司里,CEO薪水是员工薪水的数千倍。
顾问机构Institutional Shareholder Services美洲研究部前负责人Carol Bowie表示,这种强调绩效的理念让大家很难批评高薪的结果。“在这个公式下,大家都能说这是我应得的。”
就算是大家都挣钱了,但这种分配模式的合理性也并非没有漏洞。
美国智库Institute for Policy Studies全球经济项目负责人Sarah Anderson表示: “这种模式强化了一种强人理论:“好像一切成果都是来自角落办公室里的那个CEO,而公司里其他人的角色好像只是一个小帮手。”
《CEO的薪酬机器》(The CEO Pay Machine)一书作者Steven Clifford表示,在如今的薪酬计划里,高管们获得的高额报酬的最主要原因是:幸运。
“当我在正确时间出现在那个岗位,我就成了天才。如果位置不对,那我就会成为一个白痴。”——Steven Clifford。
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机构投资者要在一个人身上砸下这么多钱?或许这只是在顺境之下,同一艘船上的人不会有意去打破这种暂时平衡的模式。而且谁又能肯定,打破了之后,你就能分到更多钱呢?
所以,董事会、投资人都不愿喊停,他们每个人都盯着自己不断上涨的收益,打着“以市值为绩效”的口号推着CEO薪酬接连创下新的历史记录。在他们之下,普通员工收入仍停留在原地,等到了一个世纪以来最严重的收入不平等问题。
在这一背景下,美国政府在拜登的带领下正在推动新“富人税”,4月下旬,媒体披露拜登正在准备提高资本利得税,作为计划一部分,富人(年收入不低于100万美元)的资本利得税将从目前的20%提高一倍至39.6%,再加上现有的投资收益附加税,这意味资本利得税将最高可达到43.4%,这一数字同样为历史最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