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“渠江经济大动脉”之称的位于达州市渠县的“99号沿江观景路”一开工,原本牛气十足、高高耸立在大路旁岩崖边的一排老屋,便显得有些蓬头垢面了。
我和二弟花了近半年时间,才将我家土里土气的石墙青瓦、木头门窗改头换面,换成古色古香的琉璃瓦和时尚的不锈钢门窗,墙也粉成一片白,南北还各建了一个凉亭。一眼望去,端庄气派。正当我们要把后墙也弄成这一风格时,侄儿突然说:“现代人看重年代感,后边一面墙就保持原样,给老房子留点痕迹吧。”大家觉得他的话在理,老屋后边一排石头外墙就给保留了下来。
老屋已经历经3次改建了。第一次改造后,六间土墙房横排着,耸立在渠江西岸一个宽敞的石坝上,留给我们“日上东山霞映水,星耀西谷桨留声”的印象。
那老屋是我们儿时的乐园。从外看,老屋六间黄白的土墙横排着,不曾见过落渣掉土;房上黝黑厚实的麦秸,恰如凝固的岁月,无声地抵抗着风蚀霜噬;从内瞧,中间是吃饭、待客的堂屋。右边两间房,一间连砌了三台土灶,放有一面台案、一口水缸,另一间是木头猪圈、石头牛圈兼茅房。左边三间,都摆着老式架子床、木箱、木柜,依次向外是父母、太奶奶、爷爷和我的睡房。
六间房几十年如一日,不曾有过添减挪动。直到20世纪70年代末,小弟10岁、我快高中毕业时,从母亲欢快的脚步和石匠父亲愉悦的眼神中,我们预感家里即将发生“喜事”。
那是一个夏天,很少一同赶场的父母天不亮就挑着箩筐、背着背篼上街去了。晌午时分,母亲背着铁锅、锑锅、保温瓶和酱醋茶盐在前,父亲挑着粉条、海带、猪肉和一大桶白酒在后,汗流满面地回来了——我们这才确定,家里要给老屋升级,修成“金墙房”,而且父母想给我相对象了。
一天清早,家里来了父亲的十几个同行。一个师傅蹲在地坝边拉风箱“发火”,待火旺到七八成,围在一旁的几位师傅把那些打断了尖、裂了嘴的錾子,从风箱四面斜插进去,等錾子“烧熟烧亮”(石匠行业忌讳说“红”),取出来以二锤当砧,叮叮当当铉錾子。父亲则盯着炉里,待那錾子刚烧到微亮,就迅速拿起,在清水里一勾,如画家画到兴起时手腕一抖,那錾尖“嗞”一股烟雾腾起,接着“叮当”一声,被父亲搁在一旁冷却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