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客厅讲稿|范坡坡:我跟电影之间,是先结婚再相爱的
发布时间:2025-04-23        浏览次数:1        返回列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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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叫范坡坡,一九八五年生人,在柏林做电影导演。这两年,我发现一个现象。以前别人说起,在柏林的华人酷儿艺术家,我就会说我肯定认识。但这两年,(人越来越多),我就不敢这么说了。今天也是这样,既有一些熟悉的面孔,也有一些陌生的,很期待跟大家就一些问题进行探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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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人会问我,你怎样开始做导演的,怎样开始对电影有兴趣?我们听了很多人都会回答,“啊,我从小就对于电影有热情。”但我没有这么陈词滥调的故事。

小时候,我比较喜欢文学,上高中时的梦想,是想去做图书管理员。但是在中国高考,你得门门都好,但是我是数学特别差,大学如果能不学数学就好了。

后来,我看了一个叫《中学生博览》的杂志。上面有一个读者来信,来信说,我的数学不好,将来对大学很没有希望,很迷茫,自己未来怎么办?然后编辑回信说,你可以考虑去读艺术。

可是我也没有什么艺术特长,然后答案就是,你可以考虑去读电影,因为电影不需要什么艺术特长。

我高中有个同班同学,他当时要考北京电影学院动画专业,我就跟他一起去混着去,坐硬座火车,去北京艺考,就蒙上了。然后我跟我爸妈说,就还是挺难的一件事,他们也没什么感觉,就说好,因为他们对艺术、对电影没有任何概念。虽然我们的邻居都还劝说,你不要让孩子去读电影学院,将来你们家没有关系,他就算读了,他也混不出来。另外一个说法就是拍电影很花钱。

去北京考试前,我需要钱,他们就说花多少钱,去北京考试可以给你,好像就是两千块钱,在北京呆十天,够了,可以可以。这个钱我们家还出得起的。所以我一直在我爸妈这种无心的教育方式当中成长起来

02

但大概是到大学第三年,我才开始对电影真正产生兴趣。

在那之前,有印象很深刻的体验,我班里有一个男生,他就非常恐同。我们上课的时候,老师还会故意去讲一些跟性别、性取向有关的话题。然后他就会说,同性恋都该死。我好像从上学以来就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的性取向,但是他也不会在我面前避讳任何这样的话题。第二年的时候,我刚好跟这个同学分在同一个宿舍,一个宿舍住四个男生,一台电视机,当时都还是看盗版碟的,我就天天在电视机上看同性恋电影。他就过来凑过来看了,说这什么片儿啊?我说,你得看看,这是得奥斯卡的。我当时学的专业是戏剧影视文学,其实是写剧本,然后说,看这个剧本写得多好,你看了之后你也能写好剧本,就这样,他跟我看了一整个学期的同性恋电影,就被我洗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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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有人问我,说那个谁,你怎么把他洗脑的?现在谁跟他说同性恋的坏话,他都跟人家吵架。我说原来电影还有这样的效果啊。其他同学刚入学的时候,大家都是讲大师的,张口闭口都是塔可夫斯基、伯格曼。其实我入学之前一部塔可夫斯基都没看过。但跟这同学的际遇,给我一个感觉,原来电影并不光是一个去装逼的媒介,而是真的可以去跟大众对话了。对我来说,在上学期间能够真正有动力去学电影。所以,其实我跟电影之间,是先结婚再相爱的。

我们相爱的连接点,其实就是电影的社会性。

03

后来,我当然对电影的所谓“社会功能性”,会有一些反思,但那是后话。也因此,在我上大学时,我就写了一本书《春光乍泄:百部同志电影全记录》。那是2005年,我在课上写了很多跟同性恋电影有关的论文。我在图书馆里面查找很多资料,发现还没有相关的书。

我上学时候的老师崔子恩,他是中国酷儿独立电影的一个先锋,我在和他打排球时,他说给我介绍一个书商。他说,写书挺难的,你要坚持啊。所以在打排球的过程中,就决定要写这本书。那时候出版环境不错,一个书商表示很感兴趣。

书商说自己拿到了一个书号,但是要我在一个月之内完成。我说我要写一百部电影,每个电影至少要写两千字,这样算出来二十万字,怎么可能完成?那一个月,我就没怎么睡觉,我还怕旷课,所以经常是通宵,写到早上五点钟,然后去上七点钟的早课。早课都是英语课,所以当时我的英语课本上全是睡觉留下的口水,哗啦啦的,书本都粘在一起。

两个月后,我交稿了。她说太晚了,书号已过期了,又出不了了。没办法,那就压着呗。过了两年之后,2007年,我一个朋友见面骂说,坡坡,你出了书,怎么也不送我一本?

我说什么书?

他说,现在书店都在卖呀!

我跟书商打电话。

我说,哎,姐,我们那个书是出了吗?

她说,出了吗?我也不知道啊。

她解释是说,把这个书稿给了出版社,自己就没去管了,因为她是中间商。然后她说,出版社确实是出了,那赶紧给你结算一下稿费吧。

她当时问,你可以选择稿费支付,钱稍微多一点;要不然版税,少一点。我说我要签版税,对这个书的销量有信心,将来可以重印。她说,这么小众的一本书,不会重印啦,你真傻,你还少收几千块钱。

但是后来,在我生活非常困苦、存款不到三位数的时候,突然,这个书又重印了一次。这是一个挺神奇的经验,因为至少,当时那笔存款,给了我一些底气

04

我在大学时候,也接一些其他的活儿,有一点存款,我是我们班里的小富翁。所以,当我们的同学都是去电视、去赚钱的过程中,我就做了一个挺另类的选择,我去买了一台摄像机,想开始去做纪录片,我们同学也都觉得很惊讶,都说,你在记录片课上,全都是睡大觉的。我说,纪录片课那不都在大早晨嘛。

他们其实内心就觉得,你这样的,怎么会去做纪录片?但当时,我的想法是,在上学的时候,我们都是被关在学校里面。可能大多数在中国受过教育的,都会有类似的体验,其实我们并不了解社会。当时我们写剧本的时候,都是说,你去参考一下美国电影韩国电影,但其实,我们对真实社会的了解非常之少。

再加上,当时我非常害羞,总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,低着头。这一台摄像机,就给了我一个借口,一定要去跟别人对话,强迫我自己去了解社会。所以他人,就成了我的老师。我从2007年,大学刚毕业时开始做纪录片,一直做到2016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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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做这些片子的过程中,我也有很大的不满足。我发现,其实我并没有那么适合做纪录片。因为我脑子里面有很多的故事。我又没有那么强烈的动力,去一直拿着摄像机。我我看到很多好的纪录片导演,他们真的很努力,就是一直拿着摄像机,然后去拍。我认识一个以色列导演,他说他的一个片子就是关于他的男朋友,他男朋友就说,你再拍,我就跟你分手。你两个选择,要不然是我,要不然是你的片子。结果他选择了自己的片子。

虽然我也不一定会选择男朋友,但要我为了片子,去做那么多对生活的牺牲,就不行。我还是喜欢生活在其中,享受其中的。

05

另外一个问题,是在中国的创作环境。在拍的过程当中,你作为导演接触到越来越多的观众。我那些纪录片的创作过程中,当然有给我满足的部分,比如跟观众的交流,特别是那些关于家庭出柜的片子。我其中的一个纪录片,叫《彩虹伴我心》,就是讲同志的妈妈如何接纳他们孩子的出柜过程

有人比较夸张地跟我说,哎,我早上跟我妈出柜,我妈还哭,还生气呢,下午看了这个片子,他就跟我一块出去逛街去了。我说,我的妈呀,那这不是一个洗脑的片子吗?当然,他肯定有夸张,但也给了我力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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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hoto: Marvin Girbig

同时,我还在参与北京酷儿影展的组织。我们当时有一个巡展,去中国各地去跟大家放片子去对话。有很多说,你的片子对我有什么样的影响。但是,也会遇到特别顽固的观众。

有一次,在天津我做了一场放映。那个活动本身很好,还在一个正规的影院里面放。所以来了就挺多不太了解、对酷儿话题没有兴趣的人,或者不见得有兴趣的人。放完之后,他长篇大论了一番,关于“异性恋为真爱、同性恋为性爱”的观点。他女朋友坐旁边,拽他的衣服。

我说,也有同性恋为真爱,也有异性恋为性爱的。

他说不是啊,然后重复一遍。

我只好说,你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,其实谁为性爱、为真爱,也都没有错,你只要别上去揍人家就行了。

这也是我当时的一个困境。

其实我没有办法去改变人家的想法。况且,这种策略和思维是不是也有问题?凭什么我们就要去改变人家,以文载道,然后说教?我也在想,我的片子里,有没有说教的部分?

但是我不后悔,哪怕有说教也行。比如有人批评说,你这个片子做的,就跟同性恋宣传片似的,这跟CCTV没什么区别啊。我后来又想,那CCTV也不会讲这事儿啊。我就是想用同性恋宣传片的策略,也是拿来主义,一个反讽的方式。后来我有一度就想在名片上面印,“同性恋主旋律导演”。

当然,后来我也有所变化了,我想去创作剧情片。

06

我的第一个剧情片,其实是一个色情片。当时,我的《彩虹伴我心》被审查下架之后,我就给56网打电话。

我说,为什么会删掉我的片子?

对方说,你片子里面有没有反动色情的内容?

我马上说没有。但立刻,我内心就觉得,哪怕有色情的,又能怎么着?

后来有一个学者,他在采访我的过程中,问,如果你没有任何审查的情况下,你想做什么样子的片子?

我说,我想做酷儿色情电影。

他说,我有俩朋友,你应该认识一下,也许你们能一块儿合作。后来我就拍了我第一个剧情片。我们创作的方式,是三个人坐在一起,讲自己的性幻想,还有性的故事。根据这个小工作坊,还有我对他们角色认知的判断,我就写了一个剧本。我发现,我在纪录片导演的背景下,从真实的故事去出发,能够有很多心灵上的连接,特别是跟自己

我在第二部剧情片的创作,也是用的类似的方式。在跟拍我的纪录片,叫做《彩虹伴我行》,是《彩虹伴我心》的续集。这是关于同志孩子的父亲的故事——他们怎么跟孩子去互动?

我们当时做了一个戏剧工作坊,让这些爸爸,他们去扮演不同的角色,其中有一个就是跨性别的孩子。我们让爸爸扮演,如果你有一个跨性别的孩子,你是怎么样去对待孩子?当时我有个朋友,超小米,也来参加。她上过《奇葩说》,走在大街上,有人还会认出她来。我是在拍摄纪录片时,和她认识的。她跟我说了挺多个人故事,我刚认识她时,觉得她咋咋唬唬的,有点不喜欢她。她就开始分析自己的性格,跟她的跨性别身份、跟长期以来受到的压制有很大关系。

拍完这个纪录片之后,我说我写了一个剧本,想让你来演,依然想着自己生活当中的方式,再加上,我当时在北京的观察,就创作了这个剧情短片,叫《鼓楼西》,我是在2017年拍摄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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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为柏林客厅观众播放电影,并回答和讲解创作细节)

07

这部片子主要是在一些国际电影节播放。在国内有过几次独立电影沙龙播放,也在歌德学院、一些外交空间播放过,那时候国内还有这样一些空间可以播放。看完之后,大家最多的反馈就是,没看懂。

我一下子觉得,这种感觉真幸福,终于有人看不懂我的片子了。因为他看不懂,就会有不同的解读。如果你看得那么懂了,最可能别人就会说,像同性恋宣传片。

从我的个性来说,我比较享受这种看不懂的反应。观众会给我讲一大堆,他觉得主人公最后怎么着了的故事。我就觉得,挺好,跟我想的不一样,但是也有重合之处。

这个片子的结局,他们去了哪里?跟我来德国也有挺多关系。这个片子是2017年拍的,然后因为那前后就有“反拆墙打洞”、“清理低端人口”等现象发生。在清理的过程当中,我看到的,不光是农民工、小生意商贩,还有像电影主人公这样的,看上去还有点中产。但其实,同样很边缘。当时很多的咖啡馆在附近,但都是因为一个理由,这不是用来做经营的,是居民区,你扰民了,就把那些店全给关掉。

虽然这些事件,跟酷儿、性别话题没有直接关系,但被清理的这些人,里面是有酷儿身份的。所以我就写了这么一个角色。

比较戏剧性的,我写完剧本之后发给超小米。她说,范坡坡,你就咒我吧,我前几天刚好收到了我们店要被封的指令。

我说,哎,完了,那我们得赶紧拍呀!在你那个店被封之前,千万把它拍了。等你店被封了之后,我们再继续拍封了之后的那部分,这样连美术费用都省掉了。

当然,这个运动本身也给我一个决心,就是我想搬离北京。我已经想了很久,想离开这个城市了。因为它是一个正在建起墙的城市,而不是一个更开放的城市,我这部片子里,主演、制片,也都去了不同的城市和国家。

所以,我就来了一个曾经拥有墙,然后把墙给拆了的城市